機器人前瞻(公眾號:robot_pro)
作者?|??許麗思
編輯?|??漠影
9月,馬斯克在參加一場訪談時強調,人類的手是極其精妙的進化成果,要讓機器人成為真正的通用人形機器人,必須解決“手”的問題。
作為人形機器人叩開商業應用大門的“最后一厘米”,靈巧手的熱度近來水漲船高。在資本市場,靈巧手一年以來已發生超20起融資案例,累計金額超30億元。
靈巧手賽道正處于春秋百家爭鳴的時期,既有多家深耕靈巧手多年的廠商,也涌現許多新玩家,還有不少本體廠商也紛紛選擇親自下場研發。
傲意科技是一家成立了十年的靈巧手廠商,創始人倪華良畢業于復旦大學電子工程系,擁有20余年電子科技行業經驗,曾在高通加拿大分公司擔任主任工程師,主導多款無線通信芯片的研發與商業化落地。
憑借著“機器人+AI算法+神經接口”構建起來的技術優勢,該公司已躋身國內靈巧手賽道的頭部陣營,市占率約35%,是國內出貨量最大的靈巧手企業之一。在仿生手方面,其產品已落地美國、中東、俄羅斯、烏克蘭、印度等全球多個國家和地區,海外市場營收超過國內。
目前,傲意科技已累計完成8輪融資,融資規模超4億元,投資方包括英飛尼迪、浙江省發展資產經營有限公司、沃美達資本、華發集團、廣大匯通、華金資本、前海母基金等。
在接受機器人前瞻專訪時,倪華良對具身智能的未來發展滿懷期待,也對當下業內各種亂象直言不諱。在他看來,近來數十家企業扎堆涌入靈巧手領域,已出現研發與產能過剩的重復創新;同時,部分團隊為追求產品自由度,不惜犧牲尺寸和耐用性,卻在宣傳時夸大技術優勢、過度營銷,這類行為正在傷害行業。
作為人形機器人的上游供應商,傲意科技雖已跨越量產爬坡階段,但倪華良也坦言對行業整體的落地速度感到焦慮。“如果投入大量資金,最終全行業實際落地應用的數量極為有限,對我們來說是有風險的。”
以下是本次專訪的完整內容,機器人前瞻在不改變原意的情況下進行了編輯。透過這些問題,我們能看到傲意科技是如何從仿生手起家,成為國內仿生手出貨量第一的企業,并如何抓住時機推動靈巧手量產化,迎接洶涌的人形機器人浪潮。

▲傲意科技創始人兼CEO倪華良
一、機器人并非只是中國人之間的競爭,更像是師兄弟之間的競爭
機器人前瞻:怎么看現在海內外在人形機器人領域的競爭態勢?有人說現在人形機器人的競爭,其實是在中國的中國人和在美華人之間的競爭。
倪華良:美國的優勢不在于勞動密集型或生產制造業,雖然他們希望制造業回流,但我認為這種回流需要基于美國的人形機器人能夠發展起來,否則會依舊面臨合格勞動力不足的問題。美國真正的優勢在于技術領域的“一氣呵成”,有很強的技術連貫性。
所謂的“在中國的中國人和在美華人之間的競爭”,其實更有可能是“師兄弟之間的競爭”。很多機器人企業的核心主創都是從美國回來的,甚至可能師從同一個實驗室、同一個導師,是師兄弟關系。但如果說只是中國人之間的競爭,其實是有點不太恰當的。
美國有很多真正優秀的人才,是經過全球篩選的精英中的精英。就像AI領域,OpenAI一直引領方向,很多相關的技術也源于美國,美國就像一個“師傅”的角色。
但在人形機器人落地過程中,涉及精密生產和供應鏈,中國目前及未來一段時間仍有極強優勢。畢竟在生產制造上,長三角、珠三角有天然的產業鏈優勢——比如在珠三角,我們可以在一個小時車程內找到所有零部件供應商,從馬達、減速器到絲杠結構,這是多年積累的優勢,短期內會保持。本體制造、小腦是國內企業的強項,而大腦的競爭,才是真正的人才和技術的較量。
機器人前瞻:靈巧手領域,有打價格戰的趨勢嗎?
倪華良:行業發展到一定階段后,利潤率會逐漸透明,這是必然趨勢。但當下突然冒出來的幾十家企業里,產品良莠不齊,一味拼價格是不可取的。
“好貨不便宜”,不是價格低就有優勢,畢竟一分錢一分貨。做好一款產品,企業和供應商都要投入大量精力。如果現在一味卷低價,不管性能和質量,肯定不長久。
就像之前說的連桿和繩驅的區別,很多人沒說到點子上,過于夸大優勢,甚至誤導大眾,短期內可能靠能說會道增加曝光、帶來短期好處,但長期來看,這種行為對行業有害。
當然,當產量達到一定規模,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,毛利率透明是合理的,但現在這個階段盲目卷價格沒有意義。為了做出好產品,我們研發投入很大,也不會像互聯網打法那樣“先卷走對手再漲價”,幾十家企業里卷走一家沒意義。
機器人前瞻:如果人形機器人未來走向大規模應用的話,靈巧手在整機成本中應該處于怎樣的占比?
倪華良:靈巧手在整機成本中的占比,一雙手大概占10%到15%,這個范圍是合理的。按這個比例算,比如一臺10萬塊的機器人,留給手的成本就是1.5萬,這個價格是合理的。但如果說現在一雙手只要5000塊,那賣的肯定是劣質產品。
當然,這有個前提:一是要有量,沒量談價格、談成本,無異于耍流氓;二是不能犧牲性能。機器人手是“六邊形戰士”,要兼顧尺寸、重量、成本、性能、自由度、傳感器等多方面,不能說保障了自由度,卻犧牲了尺寸和耐用性,還宣稱“自由度超高”,這是欺騙。
機器人前瞻:作為上游企業,預估人形機器人多久會迎來高速放量的臨界點?
倪華良:基于和合作伙伴的溝通,雖然短期內還沒看到大規模部署的跡象,但能看到他們每個月都有新的技術成果,有點像集成電路的摩爾定律,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迭代一次。未來兩年如果能迭代四五輪,性能可能會有指數級的提升。
像靈初智能用我們的手,結合他們的AI,在超市里負責自動結算、打包物品的工作,流程已經很流暢了。如果三年之內還看不到落地突破的可能,行業前景恐怕會不太好,但從2023年到現在才兩年,已經有不少進展,再給兩年時間,迭代速度應該會很快,我還是比較樂觀的。

二、高通芯片工程師回國創業,從仿生手到靈巧手的進階
機器人前瞻:從在高通擔任芯片研發工程師到選擇回國創業,是什么樣的契機下讓您做出了這樣的決定?
倪華良:我畢業于復旦大學電子工程系,2000年參加工作,2008年我去了加拿大,在高通位于多倫多的研發中心擔任芯片研發工程師。
2015年,我回國創業,當時選擇的方向跟元宇宙有關,主要做的是人機交互的輸入方法。具體來說,AR、VR里需要一種非接觸式控制方法,也就是手勢識別,用手臂上的神經電流進行識別。
2017年,我們開始做和手相關的事。因為AR、VR場景的發展不如預期,我們需要為手勢動作解析的技術尋找新的落地場景。就像“拿著調羹找碗”,肌電解析技術是“調羹”,想要找另一個“碗”實現應用,機緣巧合下找到了假肢這個方向。
當時在上海,上海假肢廠是最主要的假肢生產和康復機構,我們就去那邊請教、學習,了解他們的產品和行業現狀。但我們也發現,當時的假肢技術基本都是沿用的上世紀八十年代、九十年代初的技術,并且還不便宜,最基本的都要幾萬塊;海外的產品更貴,甚至能到三四十萬。
評估后發現,首先,我們的技術和假肢行業強相關,能讓行業的控制方式有更好的提升;其次,當時假肢普遍很落后,技術先進點的又貴得離譜。所以我們認定,這個垂直市場給了我們創新空間:一是需求明確,二是市場垂直,三是行業里的引領者價格太高,這都給后來的創新者留出了顛覆或改變行業的空間。
所以,2017年,機器人概念還沒那么火,關節電機、開源機器狗這些都還沒發展起來,所以仿生靈巧手唯一的應用場景基本就是假肢。
2023年,機器人突然又開始有了一波新需求。機器人不需要神經接口,只需要靈巧的手以及手的整體功能,但它有一些自己的特殊需求,和假肢不一樣。我們就順勢而為,又根據機器人的需求做了產品的演化迭代。現在,傲意推出了三款機器人靈巧手,都已經批量生產,研發團隊還在設計第四代產品。
另外,神經科學一直是傲意持續專注和投入的領域,我們結合神經接口技術和機器人技術,會給中風病人或者腦受損病人做一些外骨骼輔助設備。
機器人前瞻:您過去在芯片領域深耕了15年,有哪些技術經驗可以被復用到仿生手、靈巧手上面?
倪華良:首先,芯片研發本質上還是一種電子和軟件開發的過程。比如說做芯片研發其實也是用軟件來寫里面的代碼。它看上去像是一種軟件編程,但它代表的是硬件的實現。?
另外,靈巧手本身就是電子、軟件和機械結構的綜合體。我們在芯片研發過程中積累的經驗,無外乎還是電子加軟件這個過程。這些對我們而言,只是說給到不同的需求,然后用技術手段去實現它,本質上還是持續的技術積累和應用。?
機器人前瞻:回國創業,最開始是怎么樣從零開始搭建起整個公司的核心創始團隊的?
倪華良:2013年,我在國外的時候,和現在團隊里一位曾共事多年的伙伴,一直在做些小發明、小創造。不過當時,我在國外,他在國內,我們都想做點不一樣的事,就開始用業余時間來推進。我在海外把整個產品的實現架構,比如電路板、電路圖都設計好;他在國內把這部分做出來,負責焊接、幫我整理代碼,正好有朋友去多倫多,再把做好的東西帶到那邊,整個過程特別緩慢。?
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年,直到2014年底,我覺得這件事再當興趣愛好來做已經不太合適了。所以當時就決定,要把它當成真正的事業來做。后來,我決定從高通離職,回到上海。?
2015年初回國的時候,團隊人特別少,只有我一個人是全職創業,不拿工資也能撐著,其他幾個人都是業余參與,大家沒下定決心,也很難直接辭職出來干這個事。不過我還算幸運,過了七八個月就找到了第一筆天使投資。有了這筆資金后,我才讓前期的幾個合作伙伴辭職出來,全職投入公司。
機器人前瞻:那個時候國內做仿生手的企業多嗎?
倪華良:當時做這一領域的企業非常少,只有一些傳統假肢企業,比如國內相對知名的老牌廠商,以上海的一些傳統老廠為主,它們的技術相對落后。而比較好的產品多來自國外,特別是英國。

▲傲意科技的仿生手
機器人前瞻:傲意開始推出靈巧手的時候,相對于其他頭部玩家其實是比較晚。傲意有怎樣的差異化定位?
倪華良:一個行業興起后,總會有新資本、新團隊涌入,就連我們不少下游合作伙伴、客戶,也嘗試涉足靈巧手領域。這屬于正常的商業競爭關系,畢竟具身智能是一個龐大的行業,甚至有可能成為比汽車行業規模更大的領域,需要各類團隊嘗試和資本投入。
當前這個階段很像春秋戰國的“春秋時期”,需要百家齊放,各種新思想都應得到尊重和實踐機會。當然,進入商業化階段后,會面臨諸多要求——機器人終究屬于制造業產品,得像“六邊形戰士”一樣全面發展,成本、外觀、尺寸、耐用度、速度等指標都需平衡兼顧。
現在很多團隊從科研角度切入,比如有些團隊做出高自由度、靈活性非常強的產品,但可能犧牲了負載能力、壽命等,未體現產品魯棒性,不過這也無妨。畢竟“六邊形”能力的打造需要過程,且當下工業場景應用才剛起步。
目前幾十家企業一窩蜂地涌入這一領域,難免會出現研發投入過剩、產能過剩的問題。這確實是國內經常面臨的一個問題,某個領域前景向好,就容易出現扎堆現象,造成重復創新。這一現象雖有問題,但競爭本身無法避免。
所以,我們團隊會更專注于做好自身業務,會重視外界的競爭關系,但不會被干擾既定路徑。比如我們的產品更偏向“六邊形戰士”,因為是要應用于具體場景,不能只追求單維度突破,而是追求各方面均衡發展。
機器人前瞻:除了很多專門做靈巧手的廠商,不少頭部機器人大廠也開始自研靈巧手了,是不是也有點像重復創造?
倪華良:個人覺得確實有點屬于重復創造,但當前正處于類似“春秋時期”的階段,各種嘗試與思路都應得到尊重,這本身并無不妥。對大企業而言,內部團隊自研與外部供應商提供方案的“雙供應商模式”很合理。
但到了真正商業化的“戰國時期”,就不能再只為炫酷、炫技,也不能只為發公關文章,而要聚焦能解決什么問題,圍繞產品本身發力。這個時候需要談“性價比”,或許有人覺得這個詞不夠高端,但進入工業場景、大批量部署階段,生產制造成本是繞不開的話題。
人形機器人行業被認為是比汽車行業規模更大的領域,這類大行業的利潤率最終會相對透明,供應鏈也需要清晰可控,這就要求精細化管理。
就像汽車行業,做電纜的專注把電纜做到極致,做大燈的專注把大燈做到極致,分工細化才能通過專注生產把成本壓到更具競爭力,同時滿足行業要求。如果什么都從頭做到尾,未必能提升效率。
目前,我們團隊對與合作伙伴的合作很有信心,因為我們專注于人形機器人供應鏈中核心部件的研發,在性能、規模上持續深耕,從成本與性能來看,會更優于企業內部團隊。其他行業的發展已證明供應鏈分工的合理性,所以這個事情從來沒有讓我們擔心過。
機器人前瞻:現在整體的團隊規模怎么樣了?
倪華良:我們目前團隊總規模是80多人,研發人員基本上占到公司總人數的一半,今年團隊總規模可能會發展到 100 人左右。
三、國內靈巧手市占率35%,成靈巧手出貨量最大的公司之一
機器人前瞻:之前在仿生手研發上的技術,有哪些能直接復用到靈巧手?
倪華良:非常多。從作為假肢的仿生手到第一代、第二代靈巧手,本質差異不大,更多是在自由度要求上做了迭代。
做仿生手時,我們因為行業特殊性選了5電機版本;機器人手最基本的入門要求是6電機版本,但電機控制技術完全可以重用,只是多了一個電機。目前公司第一代、第二代6自由度靈巧手,和仿生手本質上差異不大,主要是控制器不同,這里的控制器來自神經接口技術。
兩者就像一條主線上的分叉,分叉點之前差異不大,之后才逐漸分化。比如仿生手不太需要二十幾個自由度,更關注輕量化;而機器人手對主動自由度非常看重。
再比如觸覺傳感器,仿生手對這方面需求不強,因為給殘疾人的手加觸覺傳感器,還得解決如何將機器觸覺轉化為人能感知的冷熱、疼痛等,這屬于另一門非常難的學科,并且仿生手對成本很敏感,不需要多余功能增加成本;但機器人需要,因為它接收數字信號后無需轉化為人的神經信號,直接就能處理。
機器人前瞻:傲意的靈巧手主要采用電機連桿方案,相較于其他技術方案,有哪些突出優勢呢?
倪華良:從第一性原理來看,不同技術方案都是為了解決同一個問題——模仿手的功能,不能說哪一種一定更好,要綜合來看。
從技術本質來看,目前主要有三種方案:連桿結構、齒輪傳動、繩驅。這三種方案有共同點,都需要小型化高功率的馬達、減速器和控制器,核心部分都是一樣的,無論哪種方案都離不開,差異在于三種路徑的各自優勢。
我們選擇連桿結構,是因為最初做假肢時更看重穩定性,并且依賴電池供電,不能承擔過高電量消耗。連桿結構有自鎖能力,位置精度極高,能精準到0.01毫米;就算抓東西時突然掉電,也可以靠靜態力保持抓取狀態,功耗低、不易發燙。劣勢是遭受撞擊時沒有緩沖,可能造成損壞,因為連桿無法反驅。
齒輪結構有反驅能力,撞擊時有類似彈簧的保護機制,不易損壞。但沒有自鎖力,掉電就會松開,抓取物體時馬達需持續供電,容易發燙、功耗大,馬達發燙就會導致輸出功率急劇下降。
繩驅和齒輪本質類似,通過齒輪傳遞力再拉動繩索,有一定彈性,撞擊問題不大。但當手的自由度很高時,手內放不下這么多電機時,有的人會選擇把電機后移到手臂,給手臂帶來額外約束。但真正創新應該是讓電機更小、功率更大,或者在材料上突破,而不是換個地方放電機,這不能從本質上解決問題。

機器人前瞻:傲意是目前國內靈巧手出貨量最大的公司之一,國內市占率也達到了35%。實現量產時有踩過什么坑嗎?
倪華良:過去做假肢的經驗,其實為機器人靈巧手的量產發揮了很大價值。從2017年開始研發假肢,2020年完成研發并量產,過程中其實也踩了不少坑。
第一個是材料問題。比如產品規格寫著單根手指能承載7至8公斤,但用戶使用可能不會注重這些,經常過載,導致手指頻繁斷裂。我們的產品按國家標準檢測都達標,實際用起來卻問題不斷。跟用戶說“不能這么用”是沒意義的,就只能從設計上提升。
既然說產品負載7公斤,那就做到能承受更重的重量,這樣就沒事了。在這過程中,我們在材料上吃了很多虧,一開始覺得夠了,實際完全不夠,只能換材料、重新開模具、改工藝,前期成本很高。
第二個是馬達問題。我們曾用過德國的馬達,性能很好,但價格貴、供貨周期長,正常要三個月,批量生產完全無法接受,成本也扛不住。
2020年,我們幾十臺樣機做完要量產時,馬達成了瓶頸,后來開始自研馬達,參數接近甚至超過原廠,還能結合產品做微創新——而海外廠商是不會為了我們改規格的,否則要新增SKU,前期成本和后續訂單要求都承擔不起。
機器人前瞻:現在人形機器人領域,大部分廠商的出貨量還比較低,你們對自己出貨量目標有怎樣的預期?
倪華良:作為行業的一個組成部分,一騎絕塵之類的情況是不存在的,整個行業需要齊頭并進。從自身定位來看,我們需要先做好手,不添亂,確保手不會成為第一個出問題的環節。下游需求其實非常多,我們也堅定相信具身智能是有未來、有應用場景的,值得長期投入,只是短期要有多高的出貨量的話確實有困難。
目前行業里的組成可以歸結為三部分:一是本體,包括手、身體、輪式或腿部結構;二是小腦,也就是本體的運動控制系統,負責平衡控制等。這兩部分進展較快,比如有些機器人能前空翻、后空翻、跳各種舞蹈,動作很優美。
但目前最大的挑戰在大腦,也就是機器人的具身AI,進展還比較緩慢。不過也有千尋智能、靈初智能等優秀企業在這一領域發力,能看到一些進展。大腦是嚴重制約機器人發展的環節。如果大腦技術成熟,我們會極大地加大投入,比如立刻去做22個自由度的產品,但現在大腦不行,這些功能根本用不起來。
機器人前瞻:傲意科技在珠海設了自己的生產基地,當時選擇這個地方是出于什么考慮?
倪華良:珠三角一直是我們主要供應商的聚集地,零部件生產、組裝、測試基本都在深圳、東莞一帶完成。這次落地珠海,是因為我們近期完成了一筆融資,華發下屬的華金資本是投資方,華金作為珠海招商方,有產業落地的需求,而我們正好有產線建設的計劃,一拍即合。
當前,行業的需求不僅數量在增長,對質量的要求也在提升。如果只是做科研,對質量要求沒那么苛刻,但現在下游合作的150多家企業,涵蓋科研、具身智能、機械臂、集成等領域,遍布全球,即便訂單量不多,但是對質量的要求是很高的。
作為行業從業者,也需要以嚴肅態度對待產品,質量是底線。所以建基地的核心目的,除了提升產能,更重要的是控制和提升質量,提升產品的一致性——產品需要適應兩三年連續使用的場景,質量要求自然很高。降本反而不是當下我們考慮的首要因素。

▲傲意科技的靈巧手在進行皮帶裝配的測試
四、已有上百家合作伙伴,不考慮造機器人本體
機器人前瞻:傲意科技前陣子完成了好幾輪大額融資,投資人對靈巧手商業化有怎樣的想法?
倪華良:整個行業里,無論是上下游合作伙伴還是投資人,都看到了具身智能領域的未來潛力,因此紛紛加大布局。他們更傾向于選擇在行業有積累、已得到一定市場驗證、有經驗的團隊。投資人對傲意科技的關注,一方面在于團隊在神經科學、醫療領域的現有落地項目,以及一些潛在應用,另一方面也看重團隊在機器人領域的先發優勢。
如果這個行業僅停留在科研層面,市場規模的天花板會相對較低,不值得資本投入。科研市場屬于存量市場,規模不大但需求明確,能帶來收益,也能幫助發現問題。它和假肢市場有點像,市場天花板不高、垂直分類,但容忍度高、價格接受度也相對好一些。所以目前大部分機器人企業先在科研場景落地很常見,但如果十年后還只停留在科研領域,就是行業的大問題了。
但人形機器人行業未來的想象空間和市場規模都可能超過汽車行業,未來即便只是其中一個細分領域,比如做馬達、絲杠之類的核心零部件,也是有量,這是投資人們都很期待的。
從長遠看,機器人解決勞動力問題的應用場景明確,未來價值可期,技術發展是單向的,不會逆轉,工廠出現機器人協同作業的場景是必然會實現的,機器人保姆遲早會來的。
當然,短期內存在不少困難:技術不達標會導致應用落地受阻,成本問題也待解決,行業剛起步,需要沿著螺旋式曲線逐步推進。
機器人前瞻:接下來兩到三年,傲意在靈巧手產品發展上最關心的問題是什么?
倪華良:一方面,是我們內部團隊能否圍繞機器人手的核心——自由度和觸覺傳感器,做出可量產的產品?不僅是科研用途,還要滿足行業發展的各項指標。作為核心零部件供應商,要做到“幫忙不添亂”,這需要團隊持續努力。
另一方面,我們比較焦慮的是行業落地速度。畢竟我們是商業機構,不是科研院校,要追求商業落地和變現。如果投入大量資金,最終全行業落地數量寥寥無幾,對我們來說是有風險的。好在我們的假肢市場的基本面非常穩定,在持續開拓,為我們做了風險對沖。
除此之外,也希望其他友商不要用劣質的產品去充斥市場,破壞行業發展。這是長周期行業,夸大宣傳、想掙快錢的行為有害,希望能收斂些。10年前VR行業也有很多廠商一上來推出千把塊的、非常劣質的VR眼鏡,這些公司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機器人前瞻:傲意科技未來會做機器人本體嗎?
倪華良:目前沒有這個計劃。我們下游有100多家合作伙伴,做好自己更重要。但是我們會順著客戶的需求往上延伸,比如最近發現手腕有需求,那么可以把手做好了再做手腕部件,圍繞行業短板逐步拓展。直接做本體的話,我相信半年就可以把它做出來,但不會這么做——一來是對合作伙伴不尊重,二來還是要專注做好核心零部件。
機器人前瞻:傲意的長期愿景是什么?想在具身智能時代成為怎樣的公司?
倪華良:傲意科技是具身智能領域的核心零部件供應商,但不只是聚焦這一個方向。神經科學是我們的核心,機器人技術是另一部分,兩者結合會產生更多應用,比如偏醫療場景的產品。
愿景很簡單:一方面在神經科學領域有所建樹;另一方面,從特殊應用場景積累的技術,能為具身智能領域添磚加瓦,帶來不一樣的價值。作為嚴肅做產品的公司,就是希望能夠做好產品、做好技術,成為行業里的貢獻者。